卑勤

［塞赫］一步之遥

 还有一个小时，赫默即将要出席一场集结各界知名人士的晚宴，成为社交场合的焦点。 事关她接到了消息在这晚宴里，有好几个莱茵生命的主要投资者都受到了邀请。 于是凭着外派研究员的身分，以及结构科主任的得力学生，赫默成功获得了进场资格。

 在她眼前的是盛装打扮的自己的倒影，越看得久她就越发觉得镜子里的根本是另有其人。 以前她都会拒绝出席这些活动，一来她不习惯成为话题的中心，二来她本就无法加入这些流行与这些群体里的话题。 可是为了重要的情报，赫默只可以尽她所能。

 当然她不会只身一人潜入宴会里，即便同行的是惹人厌烦的瓦伊凡，但此时此刻的她确实无法反抗那人浑身透露的安全感。 对方理所当然地提出了独自解决这次任务，但身为莱茵生命的始创人之一，而且是知名的防卫科主任，即便擅长掩饰身分，塞雷娅还是认允了退下前线。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进门的是一身黑色礼服，前发梳到一侧，以及扎起了马尾的瓦伊凡。 稍后的几个小时，她将会是陪同赫默出席宴会的保镳。 塞雷娅无声无息地扫过小鸟的装扮，又看了看倒在床上的黑色长裙。 她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怎么不穿那件？」

 「太长了，这件比较方便。谁知道我们要不要逃跑。」

 「......好吧。准备好就上车吧。」

 赫默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居然会在意自己对礼服的选择，明明两件都是对方选的，那么为什么现在又要厌弃自己在穿的这件？ 她拉了拉不及膝的裙摆，最后再擦一下粉底，确认脸上没有瑕疵便跟随着对方离开房间。

 「就如计画那样，你是这次行动的主导，我会一直在后面。」

 与入口职员确认了身分以后，瓦伊凡转过身看往身后的赫默。

 「有事喊我就好，小姐。」

 在此之后，塞雷娅就一直停留在小鸟后方的一步距离内，不远不近，目光只锁在眼前人的小巧身躯以及与她交谈的人的一切动作。 赫默也视那句话为指示，踏进门后便放出了一切从电影里获得的贵族气质。

 赫默深知自己无疑是不适合当这次任务的主导，从她僵硬的笑容以及时刻警惕着要保持礼貌的动作可见，不需多久，她就已经开始觉得疲惫，无法听进任何话。 然而身后的瓦伊凡也只是低着头毫无动作，丝毫没有要帮助自己的想法。 所幸的是，她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并遵循计画问出了关键的情报。 于是在喝完手上的香槟酒后，赫默告别了面前的两位投资者。 她转身对上瓦伊凡的目光，比起一个多小时前，她的脸容显然憔悴了不少。 塞雷娅点了点头，便跟着小鸟快步离去。

 她们来到了二楼为两人指定的休息室，瓦伊凡警惕地打开门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赫默则二话不说急步走往洗手间。 绷紧的精神持续了这么久，加上酒精的影响，稍微放松后马上涌出的便是恶心与无助感。 瓦伊凡见状立刻倒了杯水，轻轻抚上小鸟毫无遮掩的背。

 「......别碰我！」

 「......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扶着百般不情愿的小鸟，塞雷娅把她放到床边坐好。 娇小的身躯颤抖着，她又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它披在对方肩上。

 「究竟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这么游刃有余？」

 「.......」

 「果然......这个任务还是应该由你，」

 「赫默，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做得很好。」

 「不，我什么都没做到......这些人，还在逍遥法外，我根本，」

 在一片漆黑里，能够帮助分辨情绪的就只有声音。 塞雷娅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就只有映照着月光的明黄色瞳孔，还有渐带哭腔的沙哑嗓音。

 「你为什么......」

 ......不帮助我？

 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一些声音在她的脑里打转，让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对方，她想要触碰她的小鸟。

 而就在瓦伊凡来到了小鸟的正上方时，寂静的空间响起了不规律的脚步声，片刻之间就连上了锁的房门也被踢开。

 「哎呀！原来这里有人呢！还是赫默小姐！真不好意思咯，来，我们去别的房间，不要打扰别人了。」

 一瞬间，赫默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推倒在床上，随后一个身影也压了过来。 咫尺之间，她甚至感受到对方急速动作带来的沉重气息。 下意识地她想要吐出声音，但嘴巴也被那只大手封上了。 直到大门被关上后，瓦伊凡马上起身，庞大的身躯移动而吹过的冷风放大了两人之间的空虚感，赫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在躺着。 对方下了床，确认着门锁的恶劣结构。 一阵失落感悄然而至，赫默抓紧了肩上的黑外套，尝试把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发泄开来。

 「这锁头本就松散，刚才上锁的时候已经觉得它很不坚固，但我实在没想过还是会这么容易就被踢开了。」

 「塞雷娅......」

 「觉得好点没有？门锁坏了，我们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塞雷娅伸出手打算扶起赫默，却被小鸟用尽全身力量般扯着手臂，错愕的表情对上了对方懊恼又愤怒的模样。

 「一切以任务为先，对吗？」

 「赫默？」

 「好啊，我就陪你继续演下去，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

 「你就一直站到老远去就好，就像刚才那样，就算你不辞而别，我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塞雷娅看着眼前被泪水污染妆容的小鸟，终于想起了当初对方是如何让自己退下主导的位置。 这原本只是一场潜入游戏，目标人物在这晚宴里有场会议，她只需要把录音机带在身上潜入会场就能完成任务。 但由于她有着不凡的知名度，而且其他参加者都是行业内的知名人士，稍微有点差错她马上就会被认出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生物科技公司的创办人。 她又提出过会伪装，却也被小鸟反驳道何必大费周章，她的小鸟正正就是无名无姓的一个研究员，即便受人青睐，认识她的都只是屈指可数。 无可奈何之下，她接受了这个方案，使用另一个身分，时刻在小鸟的身后保证着行动的安全。

 但恰好因此，她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也不能在眼前小鸟遇到困难时走近她，毕竟她就只是个保镳。

 塞雷娅沉默着，赫默不打算也不期待任何回应，她放开了对方的胳膊，侧身越过了脸无表情的瓦伊凡。

 「......等一下。」

 「别，管我，唔，」

 赫默清楚自己在逞强，刚才的恶心感完全没有退却一点，她甚至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保有力气走回车上。 蹒跚地走到门前，她抬起手拉上门柄，却被另一只手制止。 微风吹拂之间，赫默攘开落到眼前的发丝，随即跌进一个怀抱里。

 「靠着我。出去以后，你只要低下头，一直往前走就好。」

 「塞，」

 瓦伊凡的声线一如以往的平稳，赫默听不出任何情感，肩膀被压着，她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不过，她感觉到话语撞进脑海里后会后一阵柔和的余韵，对方压在肩膀的手即便隔着外套与皮质手套也是温暖的。

 「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任何人叫起你的名字也好，你都不用理会。」

 「......」

 「我会替你处理。」

 面对突如其来的靠近，以及肩上那只手的力量，赫默有些不知所措，却又莫名觉得安心。 她低着头，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在耳边的一声「我要开门了」响起后，她点了点头，放心成为一个属于瓦伊凡的布偶。

 可就在两人踏出房间后，一把熟悉且厌烦的声音渐渐靠近。

 「欸？赫默小姐这么快就要离开了？难道说......是体力不支吗？这位保镳，看来你不太懂礼节呢！」

 感觉到怀里的小鸟抖了一下，塞雷娅再收紧了手臂，并回过头看往声音的来源。 平常毫无多余表情的她在众人前未免会有些可怕，但当她把愤怒写到脸上时，恐怕没有人能抵抗那威压的气势。 当然，她还是谨记着自己此时的身分，她从不对人破口大骂，情绪的发泄不该来自言语，但这并不代表言语不可以成为武器。

 「是又如何？难道连敲门都不会的你也要和我比礼节吗？」

 「啧，好啊，你们快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走吧。」

 打发了醉酒无理的宾客，两人走进了电梯。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离开电梯，随即又是几个熟悉的脸孔，都是之前与赫默交谈过的人。 塞雷娅扶好赫默，礼貌地向他们微笑着。

 「宴会才过了两个小时，赫默医生已经要回去了？」

 「抱歉，小姐连日熬夜，身体状况不佳，但还是要求一定要到这里来。小姐过的很开心，也很喜欢与您聊天，可惜两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但我相信再有机会的话，小姐也会继续参加这些活动。」

 「是吗......那么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塞雷娅点头，留下标致的一声「失陪」后便带着赫默离开会场。 看见呆滞的赫默，驾驶席的乔伊丝马上转过头，塞雷娅倾身帮小鸟戴好安全带。

 「赫默医生还好吗？」

 「......嗯，只是有点累而已。」

 塞雷娅清楚对方不只是有点累，赫默已经体力透支了，恐怕没有人搭话的话，她一坐下就已经睡倒了。 幸好她们没有被识破，任务完美结束，逃离追捕的路线也不必用上，只需警戒周围就好。

 「......乔伊丝，不用绕路了，直接回去就好。」

 「明白。」

 到达了临时公寓门口，赫默不出预期在途中就睡着了，直到左侧的车门被打开，冷风趁虚而入把她彻底弄醒。 她庆幸着自己及时醒来，否则她肯定会被瓦伊凡像个玩偶一直抱回房间，那是她最后一件拼死也要拒绝的事。 凌厉的眼神让对方知难而退，退而求其次只是伸出了手让小鸟保持平衡踏出车外，然后跟随在后，停在了门前。 赫默清楚对方不会跟着自己进屋，毕竟她一贯有着更多的事要办。 不过，她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不愿搭上门柄。

 塞雷娅疑惑着，以为眼前的人还有什么事，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对方转过了身。 两人对视着，目光沉默地融进空气中。

 「刚才，谢谢你了。还有我失控了，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说过了，你做得很好，即便你不这么认为，但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努力，这次行动已经可以是证明。你不相信我也好，这些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

 「就算这次行动的结果不代表什么，但终有一天，事件会彻底解决，你会拯救，」

 拯救莱茵 — 这本是塞雷娅想说的话，但她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两人之间一个关键的分歧。 莱茵生命是塞雷娅的拥有物，她自有责任将扭曲摆正。 可是同为当事人的赫默却不会这样看待莱茵，毕竟她更像个受害者，她对这个机构已经失去了信任，更不要说小鸟的目光都投放在更远大的泰拉大陆，她要消除的是矿石病，她会拯救所有被病痛缠绕的人。 在她眼中莱茵已经是十恶不郝，无药可救的。 当然，塞雷娅也在为了这片大地努力着，但她不清楚，她是否会以保护大地为名任由莱茵生命遭到毁灭。

 想到这里，瓦伊凡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就连刚才的话她也接不下去了。

 赫默从来都很清楚，一步的距离因人而异，瓦伊凡全力踏出的一步，她可能需要好几步才能追上。 正因如此，当对方停滞不前的时候，便是自己靠近的时机。 赫默抓住了落荒而逃的瓦伊凡，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圈上了她的脖子，并在脸额上落下一吻。

 也罢，她的小鸟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只要到时候好好解释就好。 莱茵可以变得更好，只要所有扭曲都被修正的话。

 面对突然靠近的小鸟，塞雷娅下意识地搂上对方的腰，她们再次对视着，让沉默融进空中。

 「明天记得来开会。」

 「嗯。」

 「那么，晚安了。」

 赫默打算转身离去时，却发现搂在腰侧的那只手仍在原地。

 「对了，刚才你在舞池的时候，我确实有一刹那想要把你拉回来。」

 听到温柔声音的赫默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即便并笨拙不明显，但瓦伊凡表达的感情都是真挚动人的，小鸟看着那张俊俏的脸看的入神，甚至忘记了自己准备好的回应。

 「还有，虽然已经有很多人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想说，今晚的你，很美。」

 笨蛋，你说的当然跟那些家伙不一样。

 语毕，瓦伊凡轻轻微笑便放开了赫默，添了句「晚安」后便回到车上。 赫默看着渐渐远去的越野车，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明天看到对方的一刻，她再也不想只停留在一步的距离，期盼着再次被对方搂紧的感觉。

 小杂谈：

 不知为何有些时候会想到塞雷娅无可奈何之下站到赫默的对立面，成为罗德岛的敌人。 钙质化太恐怖了，要是真的成为敌人的话应该会是场恶梦。 直到现在这个人还一如初心想要把莱茵，把友人拉回正轨，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当一些事已经无法被拉回原处的时候，那她应否继续费尽心力为垂死的它们努力？

 

 我当然会希望莱茵会有个好结局，我最不想看到的是塞雷娅要面临这样的抉择，必死无疑的陌生友人与满目疮痍的这片大地。 尤其当她重拾感性之后，她只会更加痛苦，毕竟一直以来坚持的都化成灰了。

 所以我怎么经常要自己刀自己？